海上的黎明

Love is over

光冈x须原,原著向,在那之后的事




在那之后她们又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BTL的入场券被收入囊中那天。乐队激情澎湃的演奏还在胸腔里面荡漾,音浪仍在心海里扬起盖过苍穹的浪花,这种无法停息的兴奋却驱使着光冈与本应该一起庆祝的伙伴匆忙告别。她奔向午夜无人的车站,在一片寂寥中,久久等待着那趟从漆黑的夜探出光明的列车,等着首班列车将她送回那个不停呼唤她的城市。

 

她是踩着曦光上电车的,而当她下车时,已半悬空的太阳挥洒着同密集的人群一样紧张的热量。光冈驻足在人群中,忽地消散了所有激昂的情绪,她突然因与那人在时空上的飞速拉近而感到茫然起来。

 

伫立在校门时,光冈再一次踌躇起来。保安大叔认识她,很欢快地向她打招呼,并且祝贺她,整个学校都知道轻音部的成就了。顺着保安大叔的手指看去,一条崭新的红色横幅上印着“祝贺轻音部获得BTL优胜”的字样,并在正午耀眼的阳光下反射出如舞台上的镁光灯的灼目光芒。而那横幅旁,没有和他并列的横幅。光冈这才发觉,她希望这横幅一旁还有另外一条飘扬的红色横幅,正如在舞台上她沉浸于喝彩之中时,下意识向四周望去,她抱着同样的期望,希望那里站着一个人。

 

校园里的景色并无变化,连接着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声的喧嚣都与从前无异。她是在社团活动开始前见到须原的。

 

她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得到一声有些干瘪的回应。而她拉开门,四门相对的一瞬间,光冈突然就很想哭,因为她看见须原的表情传达出的是和她同样的情感。

 

大概是很长一段时间,亦或者只是几秒,她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半张开的嘴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的动作。可光冈的大脑却并没有在这定格的时间里变得空白,相反,她的眼睛将当下的这一幕一五一十地锁进了脑子,即使在多年后的重逢,它仍旧能把这副画面拿出来,细细比对,并再次记录,那些变化了的,与始终不变的。

 

她看见后面那扇开着的窗户,从那里能够看见足球场,能够听见轻音部,能够嗅到樟树一年四季都散发的幽幽清香;那面不太白的墙壁上残留着须原以前向她和井铃茜逼迫与大骂的痕迹,须原总是拿她的饭菜发脾气,如今光冈才想起或许她压根就没吃饱饭过;墙壁支立着曲谱架,它挺立的模样似乎能让她联想起自己站在它前面的同样挺立的姿态,光冈又才发觉,在过去的时光里,她与曲谱架或许是相互为影的关系;最后是坐着的须原,她身旁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那上面放着一张报纸,光冈隐约辨认出黑字头条中凸显的轻音部三个大字,而坐在一旁的须原,右手指尖夹着指挥棒,她面向着那张报纸,她刚离开下巴的左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无力感。而在她拉开门前,须原在看什么,光冈却无法了解了。

 

沉默终于被打破了,是须原打破的,但她并没有说话,她仅仅只是站起身来,微微笑着,以一种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神情望着光冈。光冈说:

 

“须原老师,我回来了。”

 

光冈不太记得那之后她们聊了些什么,或许只是随便聊了聊彼此的近况,至于吹奏大赛、BTL,她们一个字都没有提。是因为不知从何提起,还是提起会引发怀念,又或者她们都不在意那些了。她们仅仅是以光冈和须原的身份交谈着,这样的相处,在她们的人生交际中,或许是最称得上恋爱的一次。

 

光冈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时候,她们已经许久不联系了。而她之所以意识到,也是因为她同样意识到这份爱恋早已属于过去时,属于那个炎热的夏天,属于那个傍晚的再会。因此她才能那样坦然地接受,接受过去发生的一切。

 

接到请函时,光冈刚结束一场音乐比赛的评判。这场比赛中,胜出者是一位年龄最小的、现当下的一位天才,而第二名却如小说中的两相对比而存在的角色:年龄最大、职业生涯坎坎坷坷,或许这就是她的最后一场比赛。她回到家中照例检查邮件,发现一封来自不知名人士的请函,对方亲切地称呼她光冈学姐,邀请她参加吹奏部的百年纪念会。手指放在键盘上虚虚敲了两下,她回复,感谢邀请,定会按时出席。

 

正值暑假,教学楼里一片安静,而路过某些社团的部室,却久违地感受到早已逝去但再次重逢又让人心神荡漾的、名为青春的激情。轻音部的部室早就扩大得相当气派了,但为了纪念它不凡的诞生,地点仍不变,外墙也被涂鸦成从前的模样。吹奏部的部室在教学楼的顶楼,光冈只得站在下面张望,她看见了那个房间,玻璃反射出白色的光,让她看不清里面。

 

突然,她听见一个很活泼的声音在喊她,虽然和记忆中的声音完全不是一个,但她的心脏却陡地缩紧,为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期待而紧张地跳动。来者是发她邮件的组织者,她叫伊藤,是现今吹奏部的部长。她穿着校服,束着马尾辫,耳骨上扣着一大一小的银环。伊藤一做完自我介绍便立马握紧了光冈的手,说,光冈学姐,待会的演出请一定好好看着我!

 

光冈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伊藤猛地一拍头说自己还有要紧事要办,向光冈指了去纪念会的方向便准备离开。光冈拉住她的手问,是否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伊藤不好意思起来,说自己把相册落在部室了。她又凑近光冈小声地说,不要告诉须原姐,要是她知道了准要骂我。光冈诧异地看着伊藤,女孩虽然这么说却全没有害怕的模样,甚至笑着朝她眨了眨眼,好像作了小小恶作剧的孩子,似乎大人的责骂只是另一种方式的亲昵,他们知道大人们的嘴硬心软。

 

一种虚无的情绪如同吹胀的气球挤压在光冈的胸腔,顿时她觉得周遭都陌生起来,她退后一步,那块玻璃褪去白色,将房间内的天花板呈现了出来,一块与所有教室都一模一样的天花板,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可这情绪并不让她难受,她只是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变了,无论她潜意识再怎么努力地去寻找熟悉感,她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与她的记忆相去甚远。

 

须原老师已经到了么。

 

伊藤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盯着有些出神的光冈。她说,学姐,你能陪我吗?老实讲,我一直很敬佩你,把你当作我的榜样,也想和你多聊一些。伊藤没有教学楼的钥匙,她绕到一间教室后面,那间教室的窗户是坏的,可以翻进去。

 

教学楼空旷而又寂静,没等光冈开口,伊藤就仿佛看穿了她一般自顾自说起来。

 

光冈学姐很惊讶我对须原老师的称呼吗?也是,那样凶巴巴的人怎么敢有学生去亲近她啊。一开始我也是,但我脾气也不是盖的,基本每天都和须原老师吵吵闹闹,她骂我小号吹得烂的话我在梦里都会梦见,又难听又刻毒。但是——

 

伊藤快速瞥了一眼光冈,有些扭捏起来,那眼神更多传递的是一种试探,仿佛下一句她就要说一些会让对方觉得冒犯而皱起眉头来的话。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变了个主语继续说到:

 

须原老师有次被我气坏了,说,要是是光冈怎么可能吹成这个鬼样子,可她说到这就打住了,背过身去,等她再转过身来时,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但好像又没看我,然后将目光转去其他人。她说,不要小号独奏来一次。但来了那一次后,她就让我们回家了。那是我们部活结束得最早的一次。

 

我可能真的比较厚脸皮吧,第二天去找她,问她光冈是谁,她说,一个你永远无法成为的人。不瞒你说,那时我没有感觉到被看扁,就像平时她骂我时我感受的那样;反而她当时说那话的神态,以及平淡地好像在说太阳从西边落下一样不可辩驳的语气,让我感到一阵羞愧与不甘。后来便去找来光冈学姐你以前比赛的录像带,我深深地为你拜服了,你的小号完美无缺,简直有如神的作品。从那时起我就把你当作我的目标,即使须原老师再怎么骂我,我都要留在吹奏部,要变得像你一样出彩。

 

于是我几乎天天留下来缠着须原老师给我开小灶,要她像当初训练你那样训练我。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叫她须原姐,因为我发现她虽然嘴巴很毒,但其实人还是很细心很温柔的。有段时间我状态特别不好,时不时手指就会宛如电脑死机一般毫无反应,无论我如何有心使劲它都没有反应。然后须原老师直接给我放了一周的假,并且每天给我推荐各式各样的音乐,周末甚至带我去听音乐会。她告诉我说,一定要爱小号,也要爱自己,这样才能成为优秀的吹奏者。虽然她平时说话难听我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而自那以后,那样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了。

 

话毕,她们刚好走到房间门口,伊藤笑嘻嘻地指着门说,我叫这间教室叫小灶房。而光冈看着那个银白色的把手,它的表面模模糊糊地映射出她来,比那些开小灶的时光更加久远的记忆忽地覆盖到她的影子上面去。那时的她更加矮小,紧张不安的情绪使影像都似乎扭曲起来。她还记得她开门前低下头去深呼一口气,告诉——或许现在看来用命令这个字眼更好——自己一定要在须原面前展现完美的吹奏,要得到那个人的肯定,要成为她指挥棒下优秀的小号独奏者。可那次她没有达到她的期许,而她也下定决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她没有食言,她成为了她心目中最满意的独奏,那时是,现在也是。

 

伊藤将门打开了,房间中放了一把椅子。或许昨天须原就在那把椅子上坐着,用耳朵审察着他们的吹奏,但她看他们的眼神一定不再和她当初打开这扇门的眼神一样了。

 

伊藤走进房间,却没有听见光冈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光冈站在门口,眼泪从她的脸颊无声地滑下,她微张开的嘴似乎想要诉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任凭泪水流着,水汽氤氲的眼中流淌着无尽的温柔。

 

耳边响起了小号声,但不是出自她手中的小号。那是一个铺满橘红晚霞的傍晚,她被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忽然,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块空荡的舞台上,传来了一曲她不曾听过的歌。那曲调是那样的破碎的悲戚,但她却没有往后看去,因为她觉得那破碎中所蕴藏的决绝,似乎在赶着她往前走。那曲子告诉她,她得一直往前走,往前看,才能拥有一些东西。

 

如今她明白了,也已经拥有了,便是回望过去后还能没有悔恨地继续向前的勇气。

 

相册沉甸甸地躺在她的臂弯中,伊藤一开始就兴致昂扬地想把相册翻开给光冈看,但光冈拒绝了。她想和她一起看,或者说,比起那些——

 

现在,她更想见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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