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黎明

Anti-reality

现实背景,一切都是笔者捕风捉影的造谣

没有那么恋爱向,请随意解读

近2w。



【一】

他感到了一份释然。

 

玛丽坐在他斜前方的沙发上,被其余三人围着。松岛站在玛丽的身后,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玛丽的脸,咯咯地笑着:佐藤坐在玛丽斜前侧的沙发,抱着支在身前的脚,脑袋搭在膝盖上侧着头看玛丽,要把自己缩着一团似的,然而下一秒就笑开了倒在沙发上;中岛坐在玛丽前面,一只手搭在身侧的桌子上,他一直看着玛丽,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笑得过头的时候手还拍在桌子上给自己的笑声造势,笑得不能自已的中岛健人一点也不像个王子。玛丽坐在他们中间,已经完全长成大人的身体却意外显得薄弱,一会抬起头跟松岛说着什么,一会朝着佐藤眨巴眼睛,再一会又噌地站起来,环抱住了中岛健人。

 

中岛转过头对着佐藤,并抬起手指了指玛丽,笑说,都这么大年龄了还向大哥撒娇,是不是有点逊?这么说着,却又顺势揉了揉玛丽的头。玛丽则直起身子,用十足做作的撒娇腔喊了中岛一声尼桑,中岛立马嫌弃地搓起了手臂,好像他胳膊上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菊池风磨相较三人,则以一种称得上有点疏远的距离望着他们,他偶尔会插上两句,总能惹得四人笑得更厉害。等这出嫌弃戏演完时,玛丽转过头看向了他,抱怨道:

 

“风磨君坐好远。”

 

“我可不想被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男人撒娇。”

 

“kenty就愿意。”

 

“你哪看出来我愿意了?”

 

一连被两个哥哥打击,玛丽张着嘴好似打算辩驳什么,菊池看着他那副不服气又有点着急的模样就知道他的日语系统又混乱了,接下来又只有被他和中岛双面夹击的份。菊池忍着笑看着努力组织语言的玛丽。然而下一秒,玛丽那对棕黑色的发亮的眼珠一转,认真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换上了非常得瑟的表情说了接下来的话:

 

“但我很喜欢。Kenty和风磨君都最喜欢了。”

 

一瞬间,整个休息室都安静了,或者说时间静止了,好像只有站在那里的笑的玛丽是唯一鲜活、唯一与流动的时间相接轨的。他是那样鲜明地矗立在那里,以成人的姿态看着围绕他的四个哥哥,仿佛在拥抱他们每一个人。

 

再没有哪一个时刻比当下这个时刻更能说明他的存在,新闻头条宣布他的回归时没有,第一次再次以sexy zone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时没有,在他以成熟的待人接物的礼仪与工作人员交流时没有。而此刻,他的话语、他的笑容,以及一如既往的率真,以爱的光辉将他的存在照耀得无比鲜明。

 

于是下一秒一切都再次流动起来,松岛走上前来抱住他,中岛笑着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吐槽道这有什么好得瑟的,佐藤温柔地笑看着玛丽,眼眶却悄悄红了。菊池站起来了,说,该准备拍摄了,但他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玛丽走到他身侧的时候,搂过了他的肩。

 

而在某个间隙,菊池看见了中岛眼里的泪光。

 

 

【二】

为了庆祝玛丽的回归,同时也是正式向粉丝宣布,他们打算录制一个特典视频。企划是玛丽提出来的,开始仅仅以拍摄一个普通视频那样,一个说英语的游戏,然后在游戏进行中,大家表现出对某段台词的发音困扰的模样,然后由中岛靠近摄像机,装作向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咨询的样子,于是一段流利而又熟悉的英语从旁边响起,这时玛丽再跳进摄像范围中。

 

“欸?Are you?Are you Marius?”中岛震惊地后退。

 

“Yes!I’m Marius!我一直都在(摄像机)那边看着大家噢。”

 

菊池读台本读到这一段时,悄悄抬起眼瞄了一眼正兴致勃勃观察大家读自己企划的表情的玛丽。菊池不知道玛丽在写下那句话是否抱着传递某种隐晦信息的心思,大抵是因为他自己总是思虑许多又顾虑许多,从而养成一句话总是藏了不止一层意思的习惯,在他活跃在综艺节目中的时间里,这一习惯使他的话语变得有趣纷呈,接梗、铺梗和玩梗总是以完美的平衡混合在他的俏皮话中。因而当他看见那句“我一直在那边看着大家噢”时想到,或许那指的是更长的时间里,在更遥远的屏幕后,他们最年小的弟弟也是这样一直注视着每一个人。

 

玛丽想以一种轻松的方式向宣布大家自己的回归,于是等他跳出来后,用各国语言向镜头说“我回来了。”这句话,比起回顾当初离队的身体原因,他更希望传递给大家的信息是,我学成归来了。最后用日语结尾,用最为亲切的语言,把信息实实在在地传递给大家。

 

然而实际上,当玛丽说完以后,他突然又向前一步,转过身,背对镜头,朝剩下困惑的四人张开手臂,拔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我回来了!”

 

他们没有拒绝这个拥抱的理由,但也没打算被末子牵着鼻子走,于是玛丽得到哥哥们别扭的回应时,还外加一个脑袋蹦、一个轻飘飘的拳头以及一句可爱的嘟囔。只有松岛聪利落地抱了上来,他比其他三个都坦诚多了。

 

接下来他们玩“我爱你”游戏。预先读台本的时候,四人都很不解,但受不住玛丽坚定的目光,只得应下。玛丽的说辞是,出去一圈发现外国人在日常中都会直接且热诚地向在意的人传达自己的心意,这是他所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并希望大家能趁此说出心里话,并且大大方方地接受,谁笑了或者害羞了就输了,要对镜头说我爱你。

 

菊池风磨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没劲,因为当玛丽提出这个提案后,他想这过于热情的游戏在当下是否不太适宜,在一个缺席许久的成员突然回归后的第一次正式登场时,就如此浓墨渲染团爱,是否在他人看来显得过于刻意,好似急着向人宣告我们没有空白期,我们仍然相爱如初。

 

而下一秒他就反省起自己,是自己的潜意识里某处觉得这缺席的时间确实刻下了一些裂缝,只是在狂喜之下它仍潜伏着,还未显出它可怖的真面目。他又抬眼悄悄盯了会玛丽,他飞扬的眉眼无不张显着他此刻的热血澎湃,倒真像个洛杉矶街边随处可见的热情美国人了。他回来了,他也长大了。

 

还未来得及品味着苦涩感慨下的不安,摇骰子的分组就出来了,而且好像暗箱操作了一番似的巧合,他和中岛又被分在一起了。现在中岛看着分组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虽然眼前没有镜子,但菊池风磨估计自己的表情和自己相方相差无几。

 

 

【三】

两把椅子相向摆在一起,暗示这个游戏最为精髓的部分,不允许躲闪、也不允许后退。年下的三人依照次序完成了游戏,松岛很快就败下阵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展现他甜甜的笑容,就被对面深情严肃的告白逗得跌下椅子。玛丽和佐藤经历了一场拉力,中途玛丽站起身来,因为他嫌告白的距离不够他传达他的爱意,于是下一秒他直抵佐藤的脸,用一句极为地道的法语,结束了这场战局。佐藤说他是因为耳朵太痒才忍不住笑的,玛丽很得意地揽上他的肩,虽然立马就被佐藤无情地给拍了下去。

 

前半场已经看点纷呈,尤其还有年上二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解说,气氛非常活络。当玛丽宣布下一场参赛选手的时候,气氛开始微妙地收紧了些,因为突然所有人都噤声了,但细看又能观察到每人脸上都挂着一抹各怀心思的微笑。菊池风磨不免腹诽,如果现在空气的流动可以具象化的话,那么一定写着加粗加红的大字(后期编辑或者旁白或许也会这样做):好戏即将到来。但由于此时他是那个被看好戏的当事人,于是他只能抿抿嘴,然后稍显沉重地坐上了那把椅子。

 

而另一位当事人中岛健人,则显得更为轻松些。他先是绕了个原路,晃悠到了摄像机面前,以邀请的姿态抬起手,指着摄像机,接着在一个完美的停顿过后侧过头,那双因为认真而微密起来的眼睛带着压倒性的魄力向摄像机投来一束魅惑的目光。在上述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为他接下来的话谱好了序章后,他弯了弯嘴角,故意压沉声音说道:

 

“好好看着我,不要移开眼噢。”

 

忍不住了,或者说是条件反射,几乎是没有间隙地,菊池风磨立马以吐槽接上了中岛健人浮夸的演剧:

 

“在对谁说呢,你要看的人是我吧。”

 

在众人大笑之中,中岛健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着装一边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定,他的嘴角还残存着笑意,只是目光暂时放低了些。等他整装待发,他抬起眼,从稍低的一方向他的相方看去,然后果不其然,对方移开眼并且差点笑出来。

 

“喂喂,这样的话输赢都没有什么悬念了吧,上次菊池也是在我刚说完就笑出来了。”

 

松岛聪的某个雷达嗡嗡作响,他跳出来说:

 

“那期少俱我看了哦,风磨君好弱!”

 

菊池风磨立马清清喉咙,并且大幅度地用下颚摆动了两下,试图更有力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其实他刚才是不想笑的,只是单是移开眼光多少显得太逊色了。

 

坐在他对面的中岛健人对这个游戏出奇地有干劲,菊池风磨对于中岛健人on的时机总是把握得很清楚,所以他知道此时他跃跃欲试的原因,很简单,这人现在心情很好,而心情好的中岛健人会不那么沉稳,而且会调皮些。与十代胡闹时的调皮相比,近三十岁的中岛健人调皮起来就是神情、语调乃至动作都会比平常的更高昂一个度。

 

中岛心情好的原因不言自明,因为菊池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雀跃着——这是难得的五人相聚,他们的弟弟正在他们余光的环抱中。玛丽顺着松岛聪的话说道:

 

“风磨君这次要认真玩,就像刚才我和胜利那样。”

 

“虽然你说得没错,但怎么听起来有点让人火大。”在上一场认真比赛中输掉的佐藤胜利抱臂看向玛丽如是说道。

 

玛丽打着哈哈笑起来,挪到佐藤胜利身边搂了他一下。菊池风磨打算在那二人上演推拉大戏之前开始比赛,中岛健人无比磊落的模样多少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好,规则我再确定一下,只要说出我爱你就行,加多少词和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定吧?”

 

“呼——!风磨君看起来好有干劲。”

 

“就是这样的!”

 

“原来做什么都可以啊,那上一场我也该做点什么。”

 

中岛健人挑了挑眉,以表认同,接着他伸出手,菊池风磨也跟着伸了出来。

 

“石头、剪刀、布!”

 

史上最漫长“我爱你”游戏开始了。

 

 

【四】

老实讲,没人期望他们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但实际上也没有多长,绝不是可以抱一桶爆米花安然坐下静静观赏的长度;但也着实不短,玛丽像观看羽毛球比赛那样摆动自己的脑袋;松岛一开始还因眼前之景实在过于如梦如幻而笑得捂住自己的脸,随后却只剩瞪大眼睛的份;佐藤在所有人屏息观望时悄悄地感叹了一句,而后又立马缩进了自己的椅子,带着讶异的神情,便再也不动了。

 

就像导火线,一旦燃起来了,且只要那根线质量达标,那么火花将畅通无阻地直冲最后的炸弹。而开头算是菊池风磨挑起的,因为在中岛健人对他说我爱你时,他出人意料地以平静的表情接受了,这让中岛知道,对方这次来真的了。

 

于是三个普通回合下来,只是语调越发深情,他们并未出什么新招。变化是中岛发起的,他将自己的椅子朝菊池那方拉近,低了会头,仿佛在沉思什么,接着慢慢抬起自己的目光,就这么以一个稍微低一点位置看向菊池风磨,然后他说:

 

“我爱你。”

 

从菊池的角度来看,对方的眼睛因微妙的颤动而显得有些湿漉漉的,而这句台词也说得有点娇羞的味道,菊池猜对方大概是把自己代入了一个既青涩又苦情的角色来表演的。于是菊池顺着对方的剧本——他猜的——凑了过去,将他们二人的高低差更明显地表露了出来,并且带着一点克制快速地扫了一眼对方的嘴唇,接着便直直地望进对方的眼里。他放沉了声音说:

 

“我爱你。”

 

这时中岛健人有点想笑,可能是菊池明明是那个比他小一岁的,此时却摆出了年长者的游刃有余与沉稳。回想起来,虽然二十代以来的菊池确实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沉稳,然而在他眼中,那个永远无法与他对视的年下者在那些回避的瞬间所透露出来的害羞,总让他不由得产生怜爱,甚至偶尔会产生戏弄对方的心思。他在当下这个角色颠倒的时刻忽地明白,正是那些回避,给了他——中岛健人——可以在菊池风磨面前游刃有余的底气。

 

因此如果他想赢,他就不该放低自己的姿态。笑意被中岛健人隐藏进了抿嘴中,随后以不会被判犯规的程度慢慢地舒展成了一个笑容,一个最典型的中岛健人式的笑容。他仰起头来,完全以中岛健人的姿态看向菊池风磨,而当他变回中岛健人时,他满意地在菊池风磨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退缩。他说,以稀松平常的,就像他们私底下偶尔来回两句的交谈的那样:

 

“除杂志拍摄外,可能还是第一次跟菊池这样对视呢。我爱你。”

 

“演唱会上也有过吧,经常就对上眼了。我爱你。”

 

“是这样,但是菊池立马就会移开目光。我爱你。”

 

“我和成员对视很弱,中岛桑知道的吧。我爱你。”

 

“但确实好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和风磨对视了,我一直都很喜欢风磨的眼睛,眼角有点下垂,但总是很亮。我爱你哦。”

 

放在平常,这时菊池风磨一定就会因为绷不住而输了,而这个平常是指中岛称他为“菊池”的平常。他自己都没能预料,他完全因为这样一个久违的称呼而震惊了、以至呆愣住了、完全做不了任何其他反应;而不知道是否是在强调什么,中岛叫了他两遍风磨,好似他一直都这么叫他的,从未变过。

 

菊池怔住的表现过于明显,中岛健人差点就要忍不住自己嘴角的过分上扬。此时他又有些怜爱对方了,他稍微偏了偏头,向对方投去半是安抚半是等待的目光。

 

在接收到这道目光后,菊池风磨回神了,或者说,他完全被挑起斗志了。很迅速,他震惊到宕机的大脑因这道目光而点起的不知名的刺激霎时激活了。如果说刚才叫着他“风磨”的中岛健人突然复活了深处的记忆而打得他措手不及,那么此时眼前这个他如今时时在电视机上所见到的、完美的、温柔的中岛健人则使他燃起了抗争心而作出了接下来的举动——

 

他抬起手,随意地撩拨了中岛眼前一缕有些过长的刘海,自然得好像平时他也会这样帮他做似的。中岛的眼睛无所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而那其中所闪过的震惊与些许慌乱也完全暴露在菊池面前。菊池并没有更进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相反,他稍微拉开了一些,并且放低了自己身子,以完全平视的姿态看向中岛。他说,用上平时他与中岛对话的语调,而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他和中岛说话时总会带点低哑的声色。

 

“中岛的眼睛也很漂亮,被这双眼睛注视的话就能感受到幸福呢,”菊池顿了顿,加了点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也是,看着中岛的眼睛就能感到幸福哦。我爱你。”

 

话毕,在短暂的一秒凝固后,他们的距离又回到了比赛最开始的距离了,因为中岛健人听完后脸上并未露出什么波澜,反而是默默地退了回去。明明是一段十分暧昧的对话,却以疏离的寂静作为结束。没人急着说下一句,只是这么看着对方,但又不只是简单的看着,而是在寻找着什么,探索着什么。

 

中岛健人下意识地抱起臂来,他后知后觉地从那句话中品察到了些什么。从上帝视角来解释得直白些,此时此刻的中岛健人是有点难过的,可实际上他本人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点难过萦绕在他胸口,在当下沉默所蕴育的紧张感中显得并不明显,只是模糊。于是他顺着这份还未成形的,以模糊的形状笼罩在他心口的情绪,以同样模糊的语气说道:

 

“可是你平常完全不和我对视呢。但即便如此,你说你感到了幸福,也让我很高兴。”

 

说完,中岛健人才发觉自己忘了说最后一句,可话说出口后,有些东西也渐渐成了形,变成了他突然泄了力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身前,而另一只手则保持着抱胸的姿势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肘。只是一个动作的转变,他现在却是以完全放松的姿态望向菊池风磨。而此时,对方也以同样的姿态,几乎是对称的形式,带着觉察不出情绪的眼神望向他。而刚才只是在心口浅浅舔舐的难过情绪此刻却转变成他喉间有些酸涩的潮气,使他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有些暗哑:

 

“但现在被菊池这么看着果然还是很高兴呢。我爱你,真的。”

 

菊池风磨猜中岛健人总是猜得很准,如果说上几轮对方还是在脑补什么深夜档剧本的话,那么现在的中岛健人大概在回忆的是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自入社以来的点点滴滴。说点点滴滴显得有点太过矫情,可能只是某些中岛记忆中最清晰的场景。例如那瓶果汁,例如在台下突然出现的他,又例如如今他们之间这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他听出来了,在他那句话后,中岛所感受到的难过。因为同样的,当他自己说出那句话时,他也感到了同样的情绪,不轻不重,只是稍微让心口有点发痒。

 

为什么会难过呢,菊池想,此时在中岛眼中,他看向他的目光里在诉说什么呢。

 

 

【五】

有时候菊池风磨都不知道是否该将此称为命运,因为随之而来便是对命运的发问。他曾在某乐队纪录片看到过这样一段话:

 

“What they’d had the first time was love; what came later was an arrangement.”

(他们初遇时是爱,后来便只是安排。)

 

当初他们在读信环节说着那些追忆初遇展望未来的话时,是否曾想过这副模样如同琥珀里凝固了时间的标本,标志着他们的故事当中最精美也再无法复刻的高潮,在剩余而又漫长的时光都只有拿在手心里回味的意义,研究这开头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以及他们又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这伴有叹息的陈述句中,并没有悔恨,至少菊池风磨没有。他与中岛健人都认同,如今彼此间的距离是最佳的距离,后退有墙前进有壁,没必要强行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其实当他们说到距离时,便默认从某一理论上来讲,它是拥有缩短的正当性乃至可行性的。仔细梳理他们的故事所发生的语境:入社开始便是对称位,相识了十年以上,声音无可挑剔地相合,就如同他们无需言语和眼神的默契一般,也如同他们在舞台上完美相融的表现力,以上任一一方面都没有间隙地契合。然而现实却是,作为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两个人,保有一段微妙的距离。因为他们甚至没法流利而自然地开展一段对话。

 

当菊池风磨按下暂停键品咂那句话时,他首先认同了安排,其次审视了爱。他当然不觉得他与中岛健人之间拥有恋人那样的爱,虽然中岛健人曾对他说过他是拿他当恋人对待的。中岛健人说这话的时候,菊池风磨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也难怪,他现在已经很少看中岛健人超过哪怕一秒钟,别人说他们连对视都不愿意,他只觉得没有必要,至少他是这样为自己辩白的:看得太多以至于不用看都能知道对方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再多看只会觉得厌烦,这是他在反省那两年冷战的原因时得出的教训。

 

从杰尼桑将他们绑定——这词用得不太客气,但它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形容,菊池风磨觉得它客观且绝妙地反映了二人的关系,他们二人作为艺人的身份以及其衍生出的一部分实体,被印在了某个具有强大效益的本子上,盖上了章,除非他们抛去那个身份以及那部分实体,他们别想和对方划清关系——到他们逐渐将其内化,接受自己将在很长时间里都与对方互为成影的双生子似的绑定。曾几何时,菊池风磨想像割掉自己身上的肉一般剜去这份他厌恶的绑定,可是他仅仅只是拿着刀锋轻轻比划了一下,他就疼得呲牙咧嘴了。身体的反抗意识不是他能控制的。

 

而这一痛感说得再骨感一点,便是他发现离了中岛健人,离了sexy zone,他菊池风磨走不了多远。虽然solo控如他心愿地举办了,和他最佳的伙伴们,度过了他最理想的夏天。然而他的心境,却并未在这次浅试的背离中得到他预期的结果。就像他逐渐意识到比起努力忽略恶语,他更想被笑言相待;比起连根拔起这段绑定,不如挽着它和平共处,奔向他憧憬的未来。

 

而当他接受现实时,也就意味着说服自己,然后他开始想,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是中岛健人呢。

 

舞台上的中岛健人连流的汗都沿着诱惑的路线透出他独有的色气,他从不吝啬自己的魅力,仿佛洒下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要人溺死在他所存在的空间里。意外地,站在尖叫的人群中望着被灯光笼罩的那人时,菊池风磨感到一阵无可名状的平静。

 

而当那个中岛健人向他投来惊诧与惶恐交织的目光时,菊池风磨忽然觉得自己的纠结与挣扎都轻得宛如可以一口气吹走的灰尘。继而当他听出中岛那琴声中透露的颤抖时,他开始担心他是否会弹错,因为在中岛发觉他的存在之前,他闪亮地无懈可击,正如粉丝眼中那个完美的中岛健人。

 

他在那个瞬间明白了,他已无可自拔地为那个舞台上的中岛健人着迷了。

 

可是菊池风磨知道中岛健人不是一直都完美,一直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展现自己的魅力。他不是浑然天成的宝石,菊池风磨知道他背地里是多么努力地去打磨自己的原石,跟在玻璃作坊里小心翼翼吹玻璃的工人一样,简朴,偶尔还有点灰头土脸的。

 

他看过那个跟他一起不停练舞的中岛健人,看过那个跟他一起在弟弟们面前胡闹的中岛健人,看过那个在自己身侧笑得兔牙露出来的中岛健人,他还看过那个因和自己关系僵持而无措的中岛健人,他更看过那个刨出为组合忧虑的自白而至失态的中岛健人。

 

虽然菊池风磨觉得自己看中岛健人看得足够多了,但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看漏了一些什么,才致他曾因质疑他的真实而恼怒。他曾有耳闻过中岛健人初中被孤立的事,他觉得是他的同学不理解他才干出那样幼稚荒唐的事。可他没想到,他竟也有和那群人共鸣的一天,甚至也作出了同那些人半斤八两的事情。

 

而等他冷静下来后细细思索,他恼怒的是他的虚伪吗,可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中岛健人,亦或者说,哪个才是菊池风磨希望中岛健人在他面前所展现的模样?

 

那场演唱会结束后,菊池风磨与山下智久一同去后台慰问中岛。去的路上菊池很紧张,全身都透露出紧绷;山下不再像之前聊天那样为菊池出主意,仅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陪他到了中岛休息室门口。开了门便是换下演出服外套、穿着宽松运动服的中岛健人,他还没来得及卸妆,但手上却已经拿了两瓶水递给菊池和山下。

 

中岛礼貌地向二人问好,并且感谢了山下的到来,当然,他也谢过了菊池。然而他们二人却怎样都无法藏住局促与忸怩,菊池自然是在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再敢看中岛一眼,紧抿嘴背着手,活像被拎到教导处挨骂的学生,而中岛则一直保持彬彬有礼的姿态,热情地与山下智久交谈,只是稍一细看,便能发现他飘忽的余光和安放不定的双手。山下看了个清楚,只是他没有如菊池担惊受怕的预期那样直接扔下他和中岛独处一室,反而是尽职尽责地担起了传话筒的功能,他说:

 

“风磨一直说想来看你solo演唱会,但又太害羞,于是我就把他拉来了。”

 

“我很惊喜,看见风磨来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都空白了。你们二位能一起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风磨觉得怎么样?”山下转向菊池问他。

 

“很厉害呢,中岛一直说想要开solo演唱会,看见他完成自己的心愿,而且是这样一场成功的演唱会,我也替他感到高兴。”菊池越说越发觉自己这句话没哪句是对着当事人直接讲的,于是他鼓足勇气转向中岛,短促地点了下头,又在抬起头的瞬间朝中岛投去短促的一瞥,他说,“辛苦了。”

 

该说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菊池刚说完,山下的电话就响起了,他向二人打了个抱歉手势,便匆匆去到走廊另侧接电话去了。大概是刻意的,菊池想。

 

无论如何,现实便是他们不得不对着对方说话了。中岛主动挑起话头。

 

“谢谢你来看我演唱会。”

 

“我这边才是,真的是非常精彩的一场演唱会,整个会场都充斥着中岛健人所独有的魅力。我也学到了很多呢。”

 

“但说真的,风磨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真的太惊讶了,差点就要舞台事故了。”

 

“欸?那么严重,那我是不是不来比较好?”菊池笑了起来,并且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中岛也跟着笑了。

 

“不不不,真的很高兴你能来。谢谢你。”

 

菊池风磨终于抬起头正式地看了眼中岛健人:中岛的汗水还在发尖挂着,运动服下的衬衣被汗水浸得透湿,领子已经有点歪塌了,但他完全没有疲惫的神色,眼睛亮亮地望着菊池,因为笑着,兔牙也露出来了一点。

 

这是一个介于舞台和私下的中岛健人,又或者好像是二者的总和,无法将这看似对立的二者完全分离开来,因为这都是最真实的中岛健人。他不仅只是把爱豆当成他的工作,而是直接把自己活成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爱豆:耀眼与真诚、明媚和温柔、成熟和澄澈。他不是在做什么下三滥的模仿,他是在缔造属于自己的盛大魔术。

 

若如说与菊池风磨分享同一经历同一欣喜同一悲苦的中岛健人离他仅鼻息间的距离,那么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品牌的中岛健人则使得他不由得心生退却。没过多久菊池风磨便意识到,这份退却不仅仅是他们在成人的路上选择了两条不同道路后所生长出的第一处不相合的菱角,更是他在凝望自己影子时,为其脱离主体随着灯光的摇曳而越发庞大感到的强烈不甘。

 

是的,在冷战时期都没能改变的事情,或者越发涌动在二者之间的,是植根在二人心中那视对方为永恒的对手的竞争心。他们是背靠背的对手,是支撑着对方朝着与自己相反方向前进的同行者,是兜兜转转也无可替代、也无法泯灭的、在彼此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印记。

 

然后下一秒,身体就先大脑一步作出了反应——菊池拥抱了中岛,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也是最普通的拥抱,不带有安抚意味,也没有浓烈的爱意。菊池轻轻拍了拍中岛的背,在他耳边再次说道:

 

“辛苦了。”

 

等他们分开后,菊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整个耳根都红了,他也没敢再看中岛;而中岛大概是怔住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举动。

 

在那之后就是山下恰巧回来了,并且和菊池一起离开了。再之后,便是二人关系转暖,然后变成如今的关系。

 

而自那之后,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的距离,却在海市蜃楼般的若隐若现中失调了。

 

 

【六】

此时他们都已跨过成年的门槛,回望过去,正如他们预言般的初版出道曲名所隐示的那样,他们确实度过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十代。于是现实便是,明明还年轻,却已早早透支掉了年轻的红利:新鲜感、莽撞、无知而无畏的冲劲、无根的野蛮生长、还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借了这次契机,正式宣布了彼此的关系转暖。和好之后,工作上的营业做得顺风顺水,他们也很大方地在各类节目和特典中向彼此“示爱”。过去争锋相对的紧绷感也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任何褪色反而精进的配合与默契。

 

然而到底还是有东西无法修复了,不能,或者说不必,再有什么昨日重现了。

 

如果说他们从冷战时期中延续了什么习惯的话,或许就是沉默的习惯。这个沉默不是指完全一言不发,而是指对什么领域、在什么地点、以什么程度,保持一定的沉默,甚至连这些细微的划分都是在沉默中完成的,他们从未就此特地讨论过。而就像盲人会在黑暗中渐渐打磨自己的其他感官感知,他们也在这恰到好处的沉默中发展出了为他们二人量身定做的最佳距离。

 

况且那时他们已经被剥夺了只关注自身的权力,与此同时,他们都担上与成年相称的责任。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与离散后,他们再一次无比珍重地审视了自己的组合。从某种意义上,正是那些跌宕的时光才让他们不断意识到:这五个人是命运共同体,是被伤痕栓连在一起的浮萍。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菊池风磨对于中岛健人的知晓都来自隐秘的观察。像是秉承不可破环生态本原的规则的生态学家架起镜头铺开测绘纸那样,隔着一段保护距离从旁侧一五一十地记录,菊池风磨心中的中岛健人就是这么被描摹下来的。后来他在杂志中讲过——菊池风磨不爱谈自己,更不会主动大肆跟人聊自己的相方——他决定默默支持他,他希望中岛能够一直被人爱着。

 

某些时刻被铭记或许不是因为它彰显了命运的独一无二,而是在过后的时间里以隐喻的形式不断被回想起而镀上一层又一层的金箔。所以菊池风磨仍对他站在人群中望着舞台上的中岛健人的那一刻记忆犹新,因为那一刻——在后来的不断实践中——向他揭露的隐喻是:他适合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距离产生美这句话还可以理解为,美是扎根于距离那端的高岭之花,它因距离而诞生,也必吸食距离而存活,差一毫米,美都会如一夜绽开后凋谢的昙花那样迅速黯然失色。

 

菊池风磨或许没有注意到,当谈及中岛健人时他会想起爱与幸福;然而当他阐释中岛与这二者的关系时,他却从未设想自己的位置。因为他把自己的位置定在一个可触的空间里,在这个空间里他是中岛的相方,会永远从他的背后稳稳地支撑住他。但他又把自己放得太远了,连在爱和幸福所能探讨的那个没有空间维度也没有时间流动的空间里,也宛如一个局外人,微笑着,沉默地目睹眼前的一切。

 

所以菊池风磨眼中的中岛健人越发闪闪发光,完美得无懈可击,至于中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所纠葛的、脆弱的,既然他不愿展露出来,他也应该遵循他们之间的默契,对其保持沉默。

 

眼前的中岛健人正以和菊池风磨相同的姿势看着他,菊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对方一样了,只是当他卸下力来,想要仔细看看中岛时,回过神来,已是这样的姿态了。

 

他开始思索,并且试图从中岛健人脸上找出他所需要的线索。然而眼前的中岛健人却是最难读懂情绪的状态,他的嘴角只是习惯性地向一端翘起,成了一条倾斜的直线;他的眼里没有多少笑意,如一汪秋日午后的溪水,只是平静的温和。菊池风磨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中岛健人,在不同的情景下,休息室,特典拍摄,三个人,五个人,有人说话,没人说话,唯一的共同点,要菊池风磨来说或许他会因为害臊而嘴硬死活不承认:

 

都是在成员身边,而最多的,是在菊池风磨身边。

 

中岛在想什么不重要,可能他什么都没想,因为他坐在那的模样,好像放下了一切,戒备、情绪、冲劲、思考,连同放下了自己,无所期待地等待着谁来将他唤醒。就像远行的旅人,在颠簸的马车上小憩,旅人在闭目养神时不会知道,在睁眼之后将突然出现他从未见过的海滩、乡镇与落日,接着他的五感将在海风的咸湿和葡萄酒发酵的香气中逐一苏醒,一股崭新的兴奋感将赶着他冲向舔舐白沙的海浪。

 

这是一个暂停,紧接在那些灵魂短暂抽离的时刻之后,以供人喘口气整理自己。而不是在任何环境下和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暂停的,同样,也鲜有心血来潮就背上背包、踏上远程旅途的行客。

 

——所有都是事出有因,即使只是一点难以察觉的难过,也足以牵扯出阁楼上尘封的木箱。

 

那时他说——中岛在他身旁,声音颤抖地说出那深埋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的迷茫,他明明很爱哭,却忍住了泪水把那番话说完,最终以一个礼节性的道歉掩盖自己情绪的难得崩溃——因为看见难得讲出真心话的中岛健人,他也仿佛按了加速键。菊池风磨说过,在他为数不多的几次面向大众以及中岛健人的坦诚中曾说过,中岛健人一直能点起他心中的火焰。但他没说过,因为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无论是舞台上王子风范十足的中岛健人,还是舞台下露出初生婴儿一般无所防护的中岛健人,都能激起他内心的火焰。

 

当中岛健人说他是以恋人来对待菊池风磨时,菊池风磨没有想到爱;而现在,当中岛健人随着他说的话,眼眶里涨起一层又一层雾气时——他久违地如此认真而又半分不移地注视着他——菊池风磨想到了爱,跟他口中说出“我爱你”这句话的时刻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了一起,就像午夜十二点时分钟与时针伴随叮的一声重合得那样完美。

 

一段熟稔的沉默过后,菊池风磨说:

 

“和中岛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却发现少了很多话。行动确实能传递出很多东西,但却总是差强人意地传递出了最糟糕的部分。我曾觉得那糟糕的部分也是真实的,所以它不应该受到谴责,但我却忘了,没有语言的修饰与补充,它的真实也只是现出了丑陋。

 

“我觉得有些话大家都知道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可是我好像预设错了前提,因为或许你并不知道。所以现在我想好好说一次,我很感激自己的相方是你,无论别人如何去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菊池风磨和中岛健人就是最好的定义。

 

“以及你曾说是把我当作恋人对待的,如今我也该回应你的告白了。

 

“我爱你。”

 

中岛健人在背过身的那一刻也仰起了头,他起身向远离摄像头的方向走去。菊池风磨坐在原处,带着如往常他在中岛健人无法察觉的地方时看向他的微笑望着中岛。他没有打算惹对方哭的,可是话越往后讲,他便意识到,那个为空洞的疼痛故事都能共情到落泪的中岛健人,肯定无法绷住自己本就脆弱的泪腺。

 

大概过了三秒,或是十秒,菊池风磨没有留意,因为他的眼神不再受时间的限制,而是肆意地停留在中岛健人身上:他不打算看漏一处,他得记住每一个真实的中岛健人。

 

终于,中岛健人转过身来,他眼眶很红,但没有眼泪流出;他张开嘴,因强忍的眼泪的挤压而变得潮湿的嗓音,使他的话听得有些不清楚。他说:

 

“我一直很想听你这句话,很想被你认同,不是作为爱豆的中岛健人,而仅仅只是作为中岛健人这个人,以及你的对称位,被认同。

 

“或许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好似在照镜子,因而才会不好意思,才会总是担忧是否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好好传递给你。我总觉得,如若我不能在你面前保持我本来的模样,是不是自己就要迷失了。

 

“从这个意义上,或许我确实是把你当作恋人看待的。

 

“我——”

 

被压抑太久的泪水就要淹过自己颤抖的喉咙,中岛健人很懊恼自己没有将最重要的话说出来,而他也很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能分出心思在意自己这场游戏就要输了的结局。于是还掺杂了半点不服输,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句话说完。

 

可下一秒,他模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紧接着他被一个久违的熟悉的体温所包围。他听得耳边传来一句话,很轻却又无比清晰,仿佛是从他心脏处传来的心跳声一样:

 

“我知道。”

 

 

【七】

是玛丽先上前一步拥抱住了自己两个哥哥,佐藤胜利的眼泪在中岛健人开口的时候就哗啦啦地往下落,他拼命将头高高仰起,试图让眼泪倒流回去;松岛聪一面给佐藤递纸巾,一面又想朝拥在一起的三人走去,他神色有些慌乱,好像比起自己同样酸涩的心情,他更急着替每一个人擦擦眼泪。于是松岛聪拉过哭得抽抽嗒嗒的佐藤胜利朝那三人走去,而玛丽立马将二人拥了进来。

 

菊池风磨想起曾看见粉丝形容他们像个家庭,说他和中岛是父母,拉扯三个孩子。从前他对这样的形容持怀疑态度,因为刚出道的他和中岛也不过是半大的人儿,心智和能力都太不成熟,以至于三个小的不仅受他们欺负,偶尔还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即便是现在这个场景,也是他和中岛被三个小的拥在中间,却倒真有了一个家庭的感觉。

 

站在中央终于平息下心情的中岛推了推菊池风磨,菊池才反应过来被晾在一边看着他们上演深情戏码的工作人员,而他也终于诧异起来中途竟然没有任何一位出来控制局面。于是他转过身去,往后一望,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大厅竟空无一人。而等他慌乱地转过头时,本应围绕着他的成员们也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仿佛被什么击中般,菊池风磨下意识地抬头一望,挂在天花板的白炽灯正直冲冲朝他撞来,并且在他的视野中越变越大,像一只狰狞的爪牙压向他,好似要将他从这个空荡的房间中抹除掉一样。他立马作出应激反应,蜷曲起自己的身体——

 

“喂,菊池?到了噢,你睡觉不扣安全带的?虽然也有司机停得太急的原因,”

 

预期的剧痛没有发生,与之代替的是一股割裂感将他抽离出那个他原本视为真实的空间,接着,剧烈到他无可怀疑的头疼便把他在现实世界中唤醒。睁眼一看,中岛健人戴着墨镜的脸横在他面前,而他的手正托着自己的头。

 

“不过你睡觉的姿势也太糟糕了,之前没摔着脑袋才是万幸吧。”

 

菊池风磨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头,即刻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则让他紧皱起了眉,再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啊哈哈,你脸上的印子,”大概是菊池脸上的印子形状过于奇怪,中岛没忍住大笑起来,但他的手还保持托着菊池脑袋的动作,然而也有了收回去的趋势。而让中岛意外的是,在他打算收回去的瞬间,菊池风磨却突然把手放了上来,继而将他的手握住,而他本人依旧保持脖子前倾的奇特姿势,像个低劣版的思考者。

 

中岛健人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梦见什么了吗?”

 

忽视了更为违和的其他现实,中岛健人如此问道。然而外面传来经纪人的催促,中岛健人转过头应了一声,等他转回头时,菊池风磨已经把手收回去了。菊池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他说:

 

“你先去,我马上跟来。”

 

按理说中岛健人应立马跟上经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一半脸掩在黑影之下、没有表情的菊池风磨,中岛健人却私以为那无言的表情在祈求他留下。中岛盯了他一会,站起身,又盯了菊池一眼,然后顺从了自己的本能,伸出手去,以有些轻浮的语气问:

 

“要我拉你一把吗?”

 

菊池睁开眼,中岛向他挑了个眉,那表情仿佛在怜爱地说看着你如此模样实在不舍得将你独留在此,而装着摆出大哥架子模样的中岛健人逗笑了菊池风磨。中岛健人的关心偶尔会爱添油加醋地演一把,但菊池知道,他在顾虑他;而在那实在过于浮夸的演技下,关心却是不惨一丝假意的。

 

但他没有回应那只手,而是支起身子,扭了扭自己脖子。菊池完全没有看向中岛,他淡淡地说:

 

“谢了。”

 

 

【八】

今天是难得的二人工作,既有广告的商讨,又有杂志取材和拍摄。距上次见面已一周有余,正如菊池在油管说的,见油管的三人比见成员勤多了。

 

广告的讨论很顺利,开始前中岛健人托经纪人去买了几张药膏,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又下单了几个靠枕。经纪人让他们二人在工作结束后到休息室稍等一下,化化妆,再继续进行杂志的工作。

 

工作结束回到休息室后,菊池风磨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药膏和一瓶橙汁,送的人是谁不言而明,正是和他同处一间休息室的中岛健人。

 

放在往常,菊池大概就很自然地问中岛,然后大方地谢过他,再毫不客气地喝掉,可此时,他却看着那瓶橙汁迟疑了。

 

而在菊池进入房间之前,中岛健人已经坐在化妆台前了。

 

化妆师撩起长及睫毛的前发,视线里本落下的几根如栅栏般的发丝刷地被拔起,留下毫无遮拦的景象使人被迫前行——中岛健人正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刚才的工作商讨得非常顺利,菊池风磨提出了对方非常赞许的提案,而他也循着对方的思路补充了几点将其更加完善,于是很快便敲定下来,广告方微笑地与他们握手,并表示对接下来的合作异常期待。

 

但中岛健人却循着他在车上察觉到的不对劲,发觉到了菊池风磨的一点子漫不经心。并不是说菊池对工作不够认真,而是在面对一个过于熟稔的事情时,因摸透了对方的心思而照本宣科地将范本念出来时,不自觉产生的游离感——菊池风磨在为另一个不知名的事而烦恼着,而中岛健人下意识笃定这跟他在车上的反常有关。

 

菊池风磨在握住他手时,中岛健人的身体确实有僵硬过一瞬,可他那被握住的手的指尖却自动地弯曲了一下,仿佛想回握似的。在他回应经纪人之前,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菊池,而菊池正盯着他的手看,可实际上菊池那有些恍惚的目光并没有在前方聚成一个焦点,而更像在感受什么,确切来说,像在确认什么。然后等中岛健人再回头看时,菊池已经撒了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了。

 

他们相识了十余年,各自占去一半的人生,对方的模样不说全部,至少七成都尽收眼底。十余年的积累在不经意的打磨中,削尖了直觉,使他们只消看一眼对方、听一声对方,便知晓对方的状态乃至神情,仿佛抄了一条了不得的捷径,等再需走什么弯弯绕绕时,却连方向也分不清、路也问不来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中岛健人想问菊池风磨是否在烦恼什么,却做不到爽快利落地直言询问,因为他隐隐觉得——拜他那了不得的直觉所赐——菊池风磨不愿同他讲。

 

菊池风磨落座后对着橙汁的迟疑中岛健人也尽收眼中。实则他是背对他的,只是菊池风磨僵硬得过于明显,好似空气的流向都变了味,中岛自是立马就察觉到了。他觉得菊池大概是害羞了,又或者碍于这个房间的第三人而不好直言,于是他便自然地给他抛下台阶。

 

“菊池,那是给你的,刚才买咖啡就给你顺手带了瓶。”说着中岛眼神示意了自己桌上的咖啡,好似证明他确实只是顺手,别无它意。

 

“啊,嗯,谢了。”

 

菊池风磨拉开椅子坐下,盯着橙汁又看了会,然后拧开盖子咕咚两大口灌下去。然后他掏出手机,看到了新闻。也是这时,经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经纪人进来后并没有向菊池和中岛打招呼,而是问化妆师还需多少时间,言下之意便是他需要对方暂时离开,对方了然,说差不多完成了,剩下的待会做也可以。说罢便告辞了。

 

中岛健人面上显出疑惑,而菊池却差不多已经猜到经纪人的来意。经纪人拉来一把椅子,放在在他们二人中间,面朝二人坐下,并且向他们亮出手机。他说:

 

“新闻,看到了吗?”

 

中岛先是看了一眼不语的菊池,便知对方已经知晓,然后凑过去看经纪人的手机,那亮着的屏幕上面,黑体大字写着:

 

Sexy Zone成员Marius 叶可能辞退,年初······

 

“这是什么?”中岛健人语气不悦地问道,不知为何看向经纪人的眼光已带上了点责问的意思。

 

“当然是小道新闻。但对方爆出来的料已经引起饭的讨论了,而且大家也开始真的相信了。”

 

一阵沉默。菊池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中岛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翻看网上的讨论。菊池先一步问:

 

“所以想让我们俩干什么?”

 

“不是现在,等过一阵子,讨论没那么盛的时候,你们在Jweb上稍微暗示一下,让饭们放心。”

 

又是沉默。但这次是中岛先开了口:

 

“事务所那边是怎么想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次是菊池接话,他平日和“大人”们商讨总是这个语气,平和而严肃,却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强硬,“事务所那边有联系玛丽吗,玛丽是怎么说的?”

 

这位经纪人不是菊池,也不是中岛的个人经纪人,更像是统领整个sz团队的,完成事务所那边与团队事务的交接。而sz里面,他最常交流的也是年上二人,对于当下这个对话中所流动的对立感,他也并不陌生。于是他没有立马回答菊池的问题,而是换了个坐姿,解开了西装的扣子,显出了亲切的模样,他轻松地笑了笑,说道:

 

“联系了的。如你们所知,玛丽的学业还没完成,暂时也回不了团,出了这样的新闻事务所也不可能直接出面表否认。但就这么让饭惶惶然终究不好,所以才需要你们安抚一下。”

 

这次没有沉默作缓冲,菊池风磨直接回道:

 

“但也确实不知道玛丽是否能不能回归吧。”

 

中岛本低着头,菊池这么说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对方没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中岛接着说道:

 

“我们也不希望饭如此不安,因为饭真的很喜欢sz,在他们眼中那不仅仅只是暗示,而是一种许诺。同样,对玛丽也是如此。”

 

中岛是看着经纪人说这话的,因而他没有注意到菊池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的眼光。菊池将手上拿着的手机翻过面扣在桌上,好像在用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表示拒绝,接着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

 

“事务所那边的意思我们能够理解,但既然事务所打算沉默,我们也应该沉默,因为在这件事上我们和事务所是同一立场的。我们能做的,或者sz一直在做的,就是让饭感到幸福,这一点,无论我还是中岛,以及胜利和聪,都会做好本职工作,这点还请放心。”

 

话已至此,中岛也觉得没什么需要赘言的了,于是他和菊池一同看向眼神越发暗沉的经纪人,等待对方的回答。

 

这段沉默稍长了些,长得中岛和菊池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在讨论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或者换个更委婉更让人容易接受的说法。然而经纪人只是突然站起身来,还稍微吓到了中岛,他小小地抖了一下。

 

经纪人只说他会和事务所那边传达,让他们二人安心准备接下来的杂志访谈,接着就离开了休息室。等经纪人关上房门,中岛健人和菊池风磨都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菊池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中岛坐在有椅背的转椅上,默默地转了个圈,停下来的时候,是对着菊池风磨的。

 

冷不丁地,中岛健人开口了,说出的话却是菊池风磨完全没料到的话题。中岛说:

 

“车上的时候,菊池是梦到了什么吧?”

 

“啊?啊,嗯······”

 

“听上去应该是有点什么。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也不是不愿意······我梦见玛丽回来了。”

 

这下换中岛震惊了,他稍微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看向菊池,无不在惊诧几分钟前这个人竟还能淡然地说出玛丽不一定能回来这件事。但他转瞬又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带着椅子又转了一圈,他感叹道:

 

“菊池,真挺厉害的。”

 

“做个梦怎么就厉害了?”

 

“能够把梦境和现实分得那么清。”

 

“是个人都行吧,毕竟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中岛长长地嗯了一声,没回话。

 

“除此以外,”当中岛的尾音在空气中就要消失殆尽时,原本以为结束了的话题被菊池再度接上了,只是这时他的语气里有些温吞,尾音拖得长了点,似乎还在犹豫下面的话该怎么讲。中岛自然地用一个上扬的嗯作以过渡,虽然接下来的话让在节目上以神对应出名的他久违地大脑空白了。

 

“我跟中岛表白了。”

 

中岛健人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或者说用弹比较合适,因为正常坐起来的动作是不会险些把椅子带飞的。他脸上是毫不遮掩的震惊、错愕、不解,因为这话听起来太像拙劣的玩笑话,中岛的嘴角都带上了笑,却也只是微张着,说不出任何吐槽的话来,就这么呆滞地看向菊池,连眼睛都不眨了。

 

菊池风磨看了他这个反应反而先笑出来,他也坐起身子,带笑地回说:

 

“就那么震惊?”

 

“不······震惊的事情太多了,有点不太知道该问哪个。”

 

“只是梦而已,而且跟你想象的表白不太一样。”

 

“那你就别用这么暧昧的词概括啊。”

 

“细说起来会很长,而且我差不多都要忘了具体内容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告白?”

 

菊池哑口,他下意识就拿起中岛买给他的橙汁喝,只是不管他怎么倾倒都只灌进来了空气,当然他也不只是在努力倒出来可能幸存的几滴橙汁,还借以顺便拼命掩藏自己面上的羞涩,他突然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一茬。他并没有撒谎,他确实已经不记得梦里的具体内容了,只残留了这么个印象。这个印象没有轮廓,只有颜色,而且越是努力还原它原本的样子,颜色越是浓重,然后叫嚣着,冲了出来。

 

相方害羞的样子是中岛喜欢看的,他抱起臂来,饶有兴致地观赏了番菊池徒劳的遮遮掩掩,他也不戳穿,就这么看着,等着对方说,或者编出个什么来。

 

“······因为说了我爱你。”

 

这声回答极轻,又极细,但凡外面有人走过,都可能用脚步声盖过它。中岛听到已经没有震惊了,他处之泰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他接着问:

 

“那我回答了吗?”

 

“欸?”菊池瑟缩地回了一句,他讶然地看着中岛坦然的问话,嗫嚅着动了动嘴唇,抱着不确定的语气回道,“······好像也说了我爱你。”

 

“哦······好像啊,看样子菊池对我的喜欢远超过我对你的呢。”

 

“你这什么阅读理解······”

 

又陷入了沉默。菊池风磨在思索如何提起新的话题好驱逐此时房间里的尴尬,他忽然想到了化妆师,便打算开口去找化妆师继续做妆容。而仰躺的中岛健人却好像掉进了什么回忆似的,他虚空地望着不知房间的哪个角落,手随意地交叠着搭在身前。他实在是很放松的样子,好像一点不觉得刚才的话题尴尬,只是菊池风磨一个人思考过度而折磨自己罢了。

 

其实他们俩已经很少如此交谈,或者共处一室了,更多地则是几分钟前和经纪人谈话那样,谈论有关组合,工作上的细节;那些轻松的、生活上的、一些玩笑和打趣,只存在在有胜利、聪或者那个还没回来的,他们的末子,所在的空间里。不是不知道怎么展开,而是当两个人面对时,他们总是穿过了眼前这个人,到达一些其他的,但仍有对方,却又不仅仅只有对方存在的地方。

 

——你会对着自己的床头柜说早上好吗?

 

——但偶尔心血来潮打开床头柜,意外发现不知何年何月落在深处的钞票,却又总是欣喜的。

 

中岛突然开口了,带着很久远的语气。那是他们还在jr时期,工作完了以后一起回家,路过一个公园,买了冰棍,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说着关于未来的畅想。那时他们已对对方有了竞争心,言语之间是小孩子笨拙却又偶有尖锐的攀比语气,挠得心里有点不畅快,但也不足够撕破脸皮大吵一架。没多久太阳就完全收去了自己的余晖,星星随着街灯一盏盏亮起,在头顶,月亮从灰白的云层间探出身子,催着他们走向归途。分别时,无论先前说了什么,挥手那一刻都是带着笑,并且满含真情地说着下次再见,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后天,总之,一定是会再见的。他带着那时的语气说道:

 

“菊池握着我手的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在你梦里死了呢。”

 

“怎么会这么想。”

 

“你的表情好像在确认我还有没有脉搏。”

 

“哈,那么夸张?”

 

“玛丽什么时候回来就好了。”

 

“······”

 

“五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就算不行,只要大家幸福就好了。”

 

菊池听到了,那是在梦里他也曾听到的,压抑着的却又不断翻涌的轻微的哭声。菊池站起身来,探身去取桌角的抽纸。在走近时,他看见中岛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脸上,因为仰着头,眼泪划过了鬓发,落到了耳垂上,坠成了一个亮闪闪的耳钉。不愧是中岛健人,菊池想,无论眼泪还是汗水,总是拥有着和他本人相匹配的耀眼。他没有用纸巾擦去那滴泪水,而是塞进了中岛搭在脸上的那只手里,顺手,带着安抚意味地捏了捏。

 

“啊,我想起来了,梦里胜利也跟聪表白了,玛丽也跟胜利表白了。”

 

“那是什么啊,sz是这么混乱的组合吗?”中岛没忍住笑了。

 

“游戏嘛,之前我们也玩过的,我爱你游戏。”

 

“你不早说,这不就是游戏嘛。那你是不是记错了,肯定是我说了我爱你,菊池肯定在我说完就输了。”中岛往下挪了挪自己手臂,两只眼睛红红地看着菊池。

 

“不是噢,是我赢了。”

 

中岛微微皱起眉来表达自己的质疑与不服输,菊池了然,于是向他略微挑衅地挑了挑眉,说道:

 

“非要说中岛桑还欠我一个我爱你,要不要现在试试到底谁赢谁输?”

 

中岛健人狐疑地打量了一圈菊池风磨,对方现在像个在街上随便调戏姑娘的轻浮小子。中岛吸了吸鼻子,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已经有了认真的神色,他说,因为刚哭过,说出来的话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深情,反而带了点撒娇:

 

“我爱你。”

 

不出意外,菊池风磨别过脸扑哧一声笑了,中岛一见便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对方却面露痛色装模做样捂着肚子蹲下去。但不知道怎么地,戳中了中岛的笑点,他一边大笑一边又去推拍菊池的肩。

 

“嘛,果然梦是梦,现实是现实。”菊池说着站起身来,中岛因为笑着,身体向着菊池的方向歪斜,而菊池下意识地,不动声色地腾了一只手虚虚扶着中岛健人。等中岛笑够了,他才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眼睛,虽然这时,眼泪早就风干了。

 

又是冷不丁地,中岛健人猛地一拍自己椅子的扶手,刷得站起身,接着便又是拍又是揉自己的脸,还转过来问菊池自己的眼睛肿不肿,菊池摇头,他便顺势盯着菊池看了会,直盯得菊池风磨作势后退。菊池着实不擅长和中岛健人对视,他耳根已经开始泛热,只是如果这时他能拿出他远观中岛健人时的游刃有余就能知道,对方只是借着他的瞳孔确定自己的状态罢了。接着中岛便语气高昂地拍上菊池的肩,他说:

 

“嗯!准备工作吧!饭还在等着我们呢。”

 

中岛朝菊池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大大的笑容,说着便抬腿向往外走,自己去找化妆师去了。菊池拖着长音回了他一个好,嘴角却是怎么也收不住的笑意。他走回沙发坐下,打开自己的手机,意外的,中岛健人的对话框竟悬在自己列表最顶上。对方刚给他发来消息:

 

“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菊池又笑,明明待会就要见面,却要在line上问他。他立马打下回信。

 

“我知道有个好吃的天妇罗盖饭店,去吗?”

 

“OK,晚上见。”

 

应该说待会见才对吧,菊池失笑腹诽。他摸了摸自己鼻子,下意识又要去拿橙汁,只是这次终于在举起来之前便意识到瓶中空空如也的事实,于是手便转了弯,朝向了垃圾桶。

 

在将瓶子扔掉的前一秒菊池风磨想到,或许在晚上前可以去买些点心,作为回礼。

 


【九】

将镜头一点点拔高,直至可以囊括在这层楼中位于不同房间的二人:一个正认真低着头在手机上输入什么,另一个正微笑着与工作人员问好。他们不会想到,那个名为菊池风磨的男人也不会想到——因为他几乎已经快忘却自己所做的那个梦,正如同万千个活在口中但从未有机会实践的可能——不会想到所谓现实,大抵就是一个无法预演也无法重来的可能。他们所谈论的未来,所经历的现在,所回忆的过去,从更远的时间看来都是已经描绘好的画,而那些梦,那些在思绪摆脱时空限制肆意飞驰的梦里,他们的故事有另一种模样。但他们不会有机会将这两种可能比较一番,因为它已经快消逝了,即使被想起,也只是作为当下这个可能中的一部分现实存在,不再有任何比较意义。

​晚上中岛又试图问起菊池那个梦,菊池拜拜手说真记不清了;中岛只道可惜,那个梦里玛丽回来了,且菊池又难得地坦诚。他喝得有点上头了,菊池以防他醉酒发疯而当下又没有胜利和聪供他玩弄,到头来只有自己倒霉,于是打算默默拿开他的酒杯。他回道:

​“或许吧,可能潜意识里想说的话在梦里说了吧。”

​“浮在海面上的呢?就这么点?”中岛低头瞄了眼菊池试图拿走他酒杯的手,而自己的手则很不给面子地压上了杯子。

​不用多言,菊池便知道中岛说的是解释潜意识的冰川理论。他耸了耸肩,回说:“海面下的冰是永远不可能被看全的,况且也没必要,因为海面上和海面下的冰都是同样的。上面的冰还可以反射阳光呢。”

​菊池说完略带得意地瞥了眼中岛,并且增加了些底气般夺过了中岛按下的酒杯。

​当然,听了他这话的中岛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撤了手,带着那种很软的笑望向菊池。他的眼睛渐渐变得迷离,接着,便闭上眼,进到自己的梦中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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